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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身體,凝視生命──《送行者》的溫柔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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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像一條河流,每一段的風景跟隨季節移換,也許風光燦爛,或是低沉靜默,全都不由自主,也沒有例外地必須流向它的終點,回到共同的海洋。

人,在回到生命終點的最後旅程中,告別世界的姿態,都無從選擇了,更何能奢盼誰來送行?而人在死去後,到真正的離開人群之前,還有一段身不由己的過渡──喪禮。從入殮到出殯,種種圍繞著對逝者的感情、思慮與儀式,都反過來緊繫著生者、重新開始的生活。死後的世界、生者的感受,彼此都需要安頓,才能結束,才能開始。

有一種人的職業,卻是為逝者準備好告別世人的行裝,擔任送行者的角色,讓逝者步上另一個世界的旅程,以安頓生者的心靈,讓生活繼續;這種職業──「納棺師」,卻是一種常人避之如疾病的不祥印象。

無言的莊重

死亡,把不情願的人們拉在一起,讓人哀慟不捨,也讓人衝突爆發,納棺師碰觸著死者的身體,也碰觸了人們不願觸及的死亡,這重要的角色又如何得到人們心中的重視?導演將世故人情摻雜在日常俗見與無言的堅持中,種種矛盾也終將融解在溫情的色彩,與切近人情的諒解裏。也許導演捨棄了強烈喻示的手法,寧願以耐心鋪陳平凡的故事,醞釀出緩慢而有層次的節奏,慢慢烘暖人心,等待眾人感受到親人的珍貴,在死去之後才開始浮現,越現越明;多少悔恨,多少回憶,多少誤解,都等待內心沸騰而出的淚水來洗淨。


導演對生命的敬意,化身為青澀的納棺師專注的姿勢,更可貴的是,導演的細膩鋪陳,等待著慢慢領悟生死憾事的我們,投入劇中角色面對死亡的心情,在不自覺中加溫成不可控制的悲哀,牽引出失去親人的記憶與遺憾;誰無父母?誰無兄弟?即使親人健在,銀幕之前,也難免為想像中的失落而哀傷。
述說死亡的電影很多,但這部悲而不傷的《送行者》,始終帶著一份溫情。


這部片子探觸了生死議題,卻並不刺激觀眾的傷痛神經;引人回味,但不沉入哲學的思索。電影從生者的角度,凝視逝者,凝視生命,回到生者的生活,在人情之常中,傳達了一個「敬」的意念,《送行者》證明了對生命「主敬」的這一面,是日本文化中最令人敬佩之處。

失去親人的哀戚與回憶的甜蜜,不捨與憾恨的情結,在生者與逝者之間往往橫亙著太多的矛盾。本是男兒身卻作女子裝扮的死者,令初試身手的青澀納棺師驚豔的秀美面龐與發現真相時的錯愕,反映了喪家父子間埋藏的衝突,至死難休;在納棺師的巧手照拂下,逝者粧成生前容貌的栩栩如生,令哀泣的家人眷戀地在逝者額上與臉頰留下鮮紅繽紛的唇印,淚中帶笑的重溫恬美的家族記憶;他為逝者化妝,最後向哀慟的家屬索取逝者生前愛用的脣膏妝點最後容顏的那份細膩,也為喪家留下了最美的記憶;而順應基督教家庭的儀式並行不悖的殮儀,更有著超越宗教的虔誠,那種種對逝者身體的溫柔細膩,無不源自對生命的敬意。

電影片尾一鏡到底的實作示範演出真正納棺師職業水準的男主角本木雅弘,也是片中初次跟著納棺師師傅接獲刑警的通知,去收拾腐臭的屍體時噁心嘔吐的狼狽學徒;他從一個不洗去身上惡臭不敢回家的丈夫,性格軟弱卻趕鴨子上架地擔任納棺師錄影教材的死屍模特兒,到臨危授命為少年同學的母親──湯屋老闆娘納棺,才終於感動一直誤解他的妻子;那無言的莊重與對死者的敬意,在職業的專注中體現了超越一切語言的尊嚴。


來源:http://www.funscreen.com.tw/review.asp?RV_id=394&period=196

 
2020.09.30